前些天，是一个不为人知的节日——中国农民丰收节。
这是个成立仅仅第三年的节日，寓意是在每年的秋分，庆祝农民们的一年辛勤劳动与收获。
今天，还是精准扶贫决战2020的100天倒计时。我认识的一些机关部门的同学，现在正在山沟沟里转，和五保户们打交道。
农民，中国几千年来唯一的主角，今天应该得到关注。
我最近一次看到农民话题上热搜，是因为锦鲤妹妹杨超越发的一条微博：
震惊！种100斤玉米才能买3斤猪肉，玉米一斤才一块钱。所以以后种田会变成大片承包大规模种植吧？
一个妙龄美少女，一个年赚千万的明星，关心起粮食和猪肉。我觉得这是个好现象，总比“XX主持人微信登不上去”“XX明星的眼线”霸占热搜好。
我们这群过惯了都市生活的年轻人，应该多看看赤裸裸的生活。
统计显示，9月14日，玉米收购价飚至最高2450元/吨，合1.225元/斤（9月15日）。
同一天，全国生猪平均价格为35.13元/公斤，合17.57元/斤，猪肉的零售价，大概在40-50元左右。
100斤玉米，真的只够买3斤猪肉。
杨超越没有瞎说。
在知乎，这个话题的热度已经超过1000万。
现身说法的，大部分都是“家里有地”的农民。
几乎人人都在说，农民太难了，种地几乎赚不到钱。
我们来算一笔账。
我国人均耕地面积不足1.35亩，按每亩地玉米收成800公斤计算，假定一个农民有1.35亩地，全部用来种玉米，一年大概可以收1080公斤。
如果以1.225元/斤的收购标准来算，一个农民种一年玉米，可以赚2646元。
种玉米不赚钱，是个农业问题，更是经济问题。
但是兜兜转转看到最后，我发现，它也是政治问题。
别着急，我们一层一层来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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进入9月，松辽平原腹地上，沉甸甸的玉米又到了丰收的时节。
今年，玉米的市场行情不错，期货价格从年初最低点1800元/吨不断反弹，到9月14日最高报收2450元/吨，涨了1.5倍。
猪肉涨价，作为主要饲料的豆粕、玉米跟着走高，玉米期货价格飚至近6年最高点。
为什么市场行情这么好，农民却赚不到钱？
涨价的原因很简单。
一方面，受疫情影响，全球正面临50年来最严重的粮食危机，很多粮食出口国开始限制粮食出口。
另一方面，最近几个月，东北产区的临储玉米全部出清，市场对下半年玉米市场抱有热情。
玉米涨价还和猪周期有关——生猪存栏量越高，对玉米的需求越大。
玉米是“饲料之王”，其高淀粉含量易于禽畜消化吸收，丰富的蛋白质和不饱和脂肪酸可以提高出栏率，脱粒后的玉米轴是上好的粗饲料，茎、叶、穗轴也是利用率极高的饲料。
有经验的养殖户，都会在饲料里掺70%以上的玉米，我们吃的猪、牛、鸡，可以说都是玉米喂大的。
2019年，中国玉米产量为2.61亿吨，消费量3.08亿吨，进口550万吨。其中，超过半数都用于饲料加工，其次是玉米淀粉和乙醇等深加工行业，人类食用的比例，仅为3%左右。
据农业部数据显示，截至6月底，全国生猪存栏量3.39亿头，家禽存栏62.44亿只，这些“嗷嗷待肥”的肉仔们，让玉米的身价跟着水涨船高。
但是！
事实上，不管是猪肉还是鸡肉，对玉米的价格有一定的影响，但如果以一个足够长远的时间线来看，玉米价格的波动，其实并没有那么夸张。
凭什么猪肉都要涨疯了，玉米才是微微波动？
从市场规律来看，供不应求，价格上涨，供过于求，价格下跌。
从供应端来看，2016年-2019年，玉米种植面积降低，但单产逐年提高，总产量基本稳定。
从消费端来看，2019年，玉米的消费总量上升，为了保证供应，除了少量进口之外，还消耗了一部分国家结转库存，避免“谷贵伤民”。
前几年市场上的玉米过多，国家也会收购，避免“谷贱伤农”。
有形和无形的手调控着供需关系，保证了玉米价格小范围起伏，但总体稳定。
当然，国家也有储备生猪和冻猪肉调控肉价，但相比之下，小麦、水稻、玉米作为三大主粮，粮价是百价之基，必须稳住。
但对农民来说，消费端价格稳定，意味着即使市场行情再好，收购价格大概也只有几千块钱的差别，而他们面对的，是种子、化肥、灌溉、人力成本等生产端成本的攀升——玉米论斤卖，种子论粒卖，进口“洋种子”价格甚至更高。
不仅仅是玉米，小麦和水稻也同理。
成本单边上涨，销售价格基本稳定，这样的市场行情决定了种地是个亏本生意。
金钱是最直观的衡量方式——10亩地，一年的收成大概在2-3万元，这还不算人工成本，不包括自然灾害对农作物的影响。
相比之下，在工地做零工，每天大概有100-200元的收入，工资日结，累一点，一年也能赚3-5万。
为了养家糊口，农村青壮年选择出走大城市，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农民工群体。
截至2018年底，农村人口降至5.6亿，其中有2.8亿，都是农民工。
农村老龄化、黑恶势力抬头、妇女自杀、留守儿童问题等等，都是农村青壮年出走带来的“空心化”问题。
很多专家，用尽了一生扑在“三农”问题上。有的人主张“消灭农民”，让农民进城才能彻底致富；有的人主张“乡村振兴”，重新塑造一个富裕且稳定的农村。他们讨论来讨论去，所有问题总是离不开一个焦点——
我们要到底保留多少耕地、多少农民？
18亿亩耕地红线，到底是多了还是少了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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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猜猜，中国有多少耕地，又需要多少粮食？
作为一个人口大国，中国人每天要消耗177万吨粮食，如果用中型货车运输，一辆辆车头尾相接，要排开1200千米，相当于从北京到上海。
以这个标准计算，每年中国人消耗的粮食约为6.5亿吨。
考虑到人均消耗、单产面积、复种指数和粮经比等因素，再加上为重大灾害防御等各种意外预留的弹性空间，要保障中国人的粮食安全，18亿亩是底线。
为了维持18亿亩的安全底线，黑龙江、河南、山东等平原大省，被划定为产粮大省。
耕地红线下，粮食大省的经济发展始终比不上东南沿海地区。
上有政策高压，下有发展需求，为了搞政绩，部分地方政府想出了利用各种名目来圈地。
2006年，占地1.4万余亩的郑州龙子湖高校园区，其中6400多亩地属于基本农田——这种非法用地，还得到了河南和郑州两级地方政府的批准，甚至参与“顶风作案”的涉案官员，还因此升了职——他们被看作发展地方经济的“功臣”。
按规定，凡因建设动用基本农田——哪怕是一亩一分，也要报请国务院批准。
去年，某女明星在晒自家别墅装修获“美国建筑大师奖”时，不小心暴露了违章扩建的事实，被官方罚款并要求恢复原状。
土地是最值钱的。
打个不恰当的比方。2000年北京房价最高不过5000元/平，今天的均价都在50000元以上，20年涨了10倍，同样的1亩地，你是愿意盖600多平的大房子，躺着数钱，还是一滴汗摔八瓣，种600平的庄稼？
照这么看，耕地红线看起来是个很傻的决定，经济学家茅于轼就觉得，18亿亩耕地就是扯淡，甚至是有害的。
“在市场经济的自由交易、要素替代的机制下，在国家粮食库存和外汇收入充足的情况下，基本不会发生所谓的粮食安全问题。” “这条红线束缚的只是中国的工业化与城市化的进程。”
的确，为了红线，国家也在承受巨大的代价，每年对于农业的支出超过百亿。
2019年，农业农村部门支出462亿元，其中农垦运行支出140多亿。
在平抑粮价的基础上，国家一直在最大程度地给予农民补贴和帮助。
从2004年开始，中国粮食连年丰收，价格面临下行压力，为了避免重蹈“谷贱伤农”的老路，国家免除农业税，出台了粮食最低收购价政策，即使当年的粮食市场价格震荡，农民也有一个“安全”的收购底线。
因此，常常会出现粮食购销价格倒挂，国内粮食价格也高于国外。
为什么呢？
为什么我们要维持一个吃力不讨好的耕地红线呢？
这就到了耕地红线的实质。
不是农业问题，不是经济问题，而是政治问题。
3
打个比方，你在寸土寸金的北上广买了一套一百平的房子，但是却要专门用一间屋子来屯米粮面油。
你感到很痛心：几十万买的一间卧室，就摆在这积灰？书房、待客、健身……干啥不好？
你感到很荒诞：楼下就是超市和711便利店，我24小时都能买到吃的，为什么一定要屯一屋子的粮食？
这就是耕地红线的矛盾。
一方面，我们可以骄傲地说，中国用占世界7%的土地养活了占世界22%的人口，保证自给自足，即便在全球粮荒的2020也岿然不动。
另一方面，我们也应该看到，如果只靠种粮食的政府补贴，5.6亿农民不可能达到较高的生活水平，农民这个职业还会处在就业鄙视链的底端。
楼下有711的人不会在家里屯粮仓，但是国际贸易的选项里，没有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，只有一条条脆弱的航道和随时会被撕毁的贸易协定。
我们花海量土地巨额资金，让5.6亿农民和土地捆绑，就是来保证中国人在关键时刻不会被外人卡脖子饿肚子。
芯片被卡脖子，不会出大问题，但如果中国现在有一半人口要从外面买粮食，美国芯片、发动机、机床……什么都不用管，盯死了粮食这一关，我们就完了。
50%的人买不到粮食，粮价不会只涨一倍，而是会涨到一半人买不起为止。这个价格可能是1000元一斤粮食，10000元一斤粮食，甚至是一个小孩儿换一斤粮食。
从这个角度去看，耕地红线问题几乎是无解的。
居安思危=任何时候我们都不能抛掉农业这个根本=农民就还得被束缚在土地上种主粮，用100斤玉米换三斤猪肉，一年10亩地忙到头只能换三台苹果手机。
我以前一直是这么看的——
直到最近看到了山高县的一个视频【山高县】反抗美国霸权，我们只是为了住上“大房子”吗？
山高县的这个视频，并不是完全谈耕地红线的。他主要想聊的，是中国主导世界秩序之后会发生什么。
但是在这个视频里，有一句话把我吓出了冷汗。
耕地红线，是对中国陆军及核力量的信任；反过来，那就是对中国海军维护自由贸易能力的不信任了。
以前的人讨论耕地红线问题，总是把它当作国内问题、农村问题来看。山高县把它和军事、国际关系挂钩起来，讲真，我是第一次看到。
对大多数国家而言，搞“耕地红线”根本没有意义，因为他们家里的东西归谁，自己说了也不算。
不管这东西在哪儿，只要我想要的时候一定能搞得到，那就是安全。如果我们实现了总有办法能搞到东西，那么国内的很多限制是可以解除的。对经济发展而言，解除限制也将释放巨大的红利
他的话比较晦涩，我的理解是这样的：
耕地红线，首先是为了保证粮食安全。
但是，粮食安全的解决途径不止有一条，而且耕地红线还是一条下策。
最好的办法，是自由贸易。
在非洲，大片的土地还没有被开垦；在南美草原和乌克兰粮仓，肉蛋奶价廉物美。如果能够买人家的土地生产出来的廉价粮食，我们就可以省下大量的土地和劳动力了。这些人力物力，完全可以支撑起下一波人口红利。
但自由贸易的前提是，你得有维护自由贸易的实力。
当中国的力量可以覆盖到东南亚，东南亚就是我们的粮仓；当中国的力量可以覆盖到非洲，非洲就是我们的粮仓。
当中国有足够力量保护我们的海上贸易时，耕地红线就可以松动，甚至完全放开。
山高县的话，十句有九句是“暴论”。
但是我们的想象力总是跟不上现实的，很多现实道理，本来很疯狂。我愿意相信，他这次说的是对的。
尾声
2020是个有意义的年头。
从精准扶贫到精准脱贫，中国减贫事业举世瞩目，贫困人口从2012年的9899万人减少到2019年的551万人，连续7年减贫1000万人以上，贫困发生率由10.2%降至0.6%，区域性整体贫困基本得到解决，贫困地区基本生产生活条件也明显改善。
到2020年底，将实现农村贫困人口全部脱贫，贫困县全部摘帽，这将是历史上首次彻底消除绝对贫困，这也将是人类减贫史上的一大奇迹。
我知道，农民是新中国建立以来出力最多的群体之一，但我也知道，农民是背负骂名最多的群体之一。有的所谓教授认为农民“懒惰”“自私”“应该被消灭”，有的地方骂人就用“农民”。
我们亏欠农民的太多了。
有几个人往上数三代，不是在地里刨食的呢？
关注农民的出路，其实就是在关注我们自己。
三农问题，还没有谁的观点是绝对的真理。我们能做的，只有不断地实践，不断地寻求答案。
路漫漫其修远兮，吾将上下而求索。
穷一点，脏一点，文化落后一点，也只是一时的事情。我相信，只要让农民和农民的孩子们过上体面的生活，充分接受教育，他们会用勤劳证明自己。
就像焦波的纪录片《乡村里的中国》里的一句话：
不论生活有多艰难，这块土地上的农民都会报以极大的热情和信念去面对生活。不管世界如何变化，这块土地上的农民都会日复一日地为明天去拼搏奋斗。周而复始，生生不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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参考资料：
1，《温铁军：中国的问题根本上是农民问题》，发布于“人民智库”2，《2019年中国玉米产量、消费量、种植面积、库存量、进出口情况及价格走势分析》，发布于“中国产业信息”3，《2019年中国玉米产消量、供需平衡情况、2020年玉米价格走势及市场演变进程分析》，发布于“中国产业信息”4，山高县，《【山高县】反抗美国霸权，我们只是为了住上“大房子”吗？》，发布于“观视频”